没了性命之忧,疗伤便是持久战,需要慢慢来。
陆炳灵并未耗费多少灵力,他既为弟子的能力而感到骄傲,也为沈南音如此抗拒他的牺牲而齿寒。
他这么抗拒,不愿承情,无非是背负不起那样的责任。
陆炳灵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他步履蹒跚地站起来,闭了闭眼道:“好好修养吧,宗门的事情你暂时不要管了。”
既然不背,那就不要再接触。
不是宁愿做一个普通弟子吗,那就试试看他是不是可以接受那样的落差。
陆炳灵离开了清虚阁,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沈南音也没有找。
他确实需要疗伤,身上的伤口痛得他昏迷时也满
身冷汗,更别说清醒着了。
师尊走了,他精神一松,痛苦排山倒海而来,他竭力忍耐,最终败在心痛上。
是字面意义上的心痛。
心脏被人擦着边缘用剑穿过,又被魔气击碎,若非修士的生命本源更多来自金丹,他又是化神的修为,哪里等得到今天,早就死掉了。
活下来了,沈南音并不比死了好受,他并未如师尊说的那样修养,强撑着下了榻,一步步走出清虚阁。
日暮西垂,陆炳灵从外面回来,发现清虚阁空无一人。
他闭目感知了片刻,神识在一处发现了沈南音。
他睁开眼,愣了愣,很快赶到了那里。
大殿的门被他推开,他走进去,看见空无一人的祖师阁内,沈南音跪在无数祖师牌位前,一袭毫无纹饰的白衣宽袍,未系腰带,长发披散,面如金纸。
陆炳灵望着他的背影,尽管没有多少力气,可沈南音跪得很标准,脊背挺直,一丝不苟。
他终于叹息一声,上前说道:“你实在不必如此,没人怪罪你,你也是被骗,身不由己,她还骗了那么多人,甚至是为师。你不是唯一,哪怕有错,也已经付出了代价。”
“若你能就此悔悟,还不算太迟。”陆炳灵清楚地说,“从此以后好好修炼,寻回白泽图,除魔卫道,弥补自己的过错就是了。”
沈南音背对着师尊,挺直的脊背微微一震,良久才说:“……人,是我故意放走的。”
陆炳灵错愕地望向他。
沈南音声音沙哑,但很坚定:“剑,是我故意刺偏的。”
躺在榻上与死亡争斗的每时每刻,他都在回忆与程雪意的朝夕相处。
开始的时候,她还很缜密,后面几乎是有些放肆了,破绽百出。
可她不在意,甚至觉得天衣无缝,而他呢?
他不断为她找借口,力求让她的计划真的天衣无缝。
“弟子令本门至宝被窃。”沈南音垂下头,跪在祖师牌位前,“将……魔族,置于宗门核心之处。”
“沈南音有愧师尊教授,有愧宗门栽培,有愧先祖期许。”
他活下来了。
既然活下来了,便要面对所有犯下的错误。
“师尊开明,同门大义,但弟子理应受罚,不可推脱。弟子若不受罚,实在于心难安。”
陆炳灵却未对他要受罚的事吐露半字,只问:“你说了这样多,皆是有愧于旁人,那你自己呢?”
沈南音脊背一僵,半晌无言,答案是什么,陆炳灵已经很清楚。
“你至今仍然执迷不悟。”陆炳灵几乎有些晕眩,身子摇晃了一下。
沈南音低下头,一言不发,执拗得像块木头。
陆炳灵张张嘴,问他:“你要受罚可以,为师满足你,以你如今执迷不悟之罪,可知要受怎样的惩罚?”
沈南音终于转过身来,跪在他面前没有退让道:“弟子愿当众受五雷轰顶之刑,如有幸留下一命,必将功赎罪,寻回本门至宝白泽图,抓回散逃作恶的魔族。”
“……散逃作恶的魔族。”陆炳灵还是了解他,抓住他文字里的前缀,尖锐地问,“那没有作恶的魔族呢?”
沈南音紧抿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