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与杯盘碰撞所发出的清脆响声再次响起,似乎也成了进入下一话题的信号。两人心照不宣地坐直了些,等待着对方开口。
最终,是乔治。奥威尔率先说道:“我们来正式聊一聊,如何?”
东方人侧头去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从你刚进入钟塔待从那一刻我就想和你聊聊了。我总是对你这种年轻人充满了期盼,因为只要对上他们的眼睛,就能被里头的青春与热血烫得不敢再看……而其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你的眼睛。”
乔治。奥威尔那双天蓝色的澄澈眼瞳似乎一直都容易充满各式各样的情感,像透明的水瓶。说着,这双奇特的眼睛也移了过来,与他对视,这一次里头充满的是感慨。
“棕眼睛不难见,但像你那样干净、明亮的眼睛,就只能在涉世未深的孩童身上看见。”
季言秋笑了起来:“您的意思是我像个孩子那样什么也不懂吗?”
“噢,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觉得——我们很像。”
两双同样清澈的眼睛再次对上,一双来自在官场浸泡已久的老人,一双来自被迫背井离乡、被层层算计的年轻人。这听起来就十分不可思议。
“可这又代表了什么呢?”东方人轻声说道,眼瞳里夹杂在深棕色中的一抹不起眼的黑色随着他眼球的转动而像一团墨水晕开,即将扩散至整个眼瞳。可这变化太过隐蔽,更何况深棕色与黑色在昏暗的环境下往往无法分清。
“这代表了,你很适合接替我的工作。”乔治。奥威尔的声音忽然变得凝实起来,如同一张大网,要将听到的人的思绪捕捉。
“成为我的副手,一举来到钟塔待从的领导层,不好吗?这会为你带来无上的荣光。”
季言秋对这充满着诱惑力的声音不为所动,甚至是发出了反问:“副手?接替?恐怕不止是这些吧。”
乔治。奥威尔被打断了表述却也不着急,而是加上了更加强劲的异能效果,从沙发上站起,缓缓向着东方人靠近。
“当然不只是我的副手。还记得阿加莎说的吗?我们会将你托举至人类历史的顶端。你的异能拥有无限的可能,远比我更适合成为领导一切的人。”
他的步伐很慢,甚至无法在地毯上发出声音。东方人就这么坐在原地,注视着他的动作。
乔治。奥威尔继续说道,声音已经可以让听到的任何一个普通人的大脑一扫而空。
“伦敦不美吗?她爱着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而在这里,你有朋友,有坚定的支持者、有你的事业,还有……你的爱人。可华国有什么?就连职称都得从头开始,没有人能给你一条登天路。”
乔治。奥威尔已经来到了东方人的面前,怜悯地向着他伸出手,如何为信徒赐福的神父。
“你离开了,莎士比亚怎么办?王尔德怎么办?伍尔芙、简、狄更斯怎么办?他们爱你啊,可到最后这一辈子,就连见你一面都做不到。”
冰凉、光滑到不似老人该有的手抚上了东方人的额头,而乔治。奥威尔的劝说也来到了尾声。
“留下来吧,在这里你会更幸福的。”
随着这句话结束,年长者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实起来。可静谧的三秒过后,他看着那双平静的眼睛,表情终于变化,彻底冷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你不是季言秋。”
乔治。奥威尔后退一步,那笑容如同裂开的面具,逐渐崩塌。
“你是谁?又是什么时候占据得这具身体?”
于【1984】不加保留的威压之下,东方人竟是笑了起来,张开了双臂。
“我?我当然是【季言秋】了。”深棕色已然彻底化为了漆黑,男人笑容灿烂,眼尾似乎有细纹浮显。周围那温馨的客厅迅速崩塌,化为了一地的尘埃,露出了后方纯白色的空间。
乔治。奥威尔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高背椅、审判桌、陪审席……这是,审判厅?
虽说客厅已然化作飞灰,可东方人身下的沙发却没有随之消失,而是就这么突兀地矗立在纯白色的大厅里。【季言秋】笑眯眯地等待着他观察完,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还真是好久不见了,乔治。奥威尔先生。这幅样子的你,我实在是万分怀念。”【季言秋】的语气中满是感慨。
“坐下来和我聊一聊,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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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秋?”
沙发上,东方人迷迷糊糊地眨开眼睛。正午的阳光透过未拉好的窗帘透进来,有点晃眼,让他忍不住抬手来挡了挡。等那刚睡醒的迷糊劲过去后,他的视线才逐渐明晰,也看清了凑在自己面前正在焦急呼唤着他的人是谁——是王尔德。
他那初上岗的男朋友急得大冬天额头都冒了冷汗,见他终于睁开眼睛,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手臂一揽,将他牢牢抱在怀里。
季言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但姑且还记得双手圈上男人的肩膀,在他的背上安抚地拍了拍。
“好了好了,我没事了。”
这个拥抱终于给足了王尔德安全感。金毛大狗在季言秋的预窝处赠蹭,声音里的焦急也退去了不少,更像是撒娇:“你又吓到我了……刚才怎么叫你都叫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