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呀,”提起女儿,言夫人眼梢眉角俱是温柔笑意,“去岁本是送她长兄去江南赴任,又顺道跟她二哥去外祖家探亲,原本年前就该回来的,可惜大雪封路。江南春景留人住,再有一月也该到京城了。”
言夫人膝下三子,近不惑之年才得了这么个女儿,爱若珍宝。
言府的嫡长女,从一出生起便是阖府掌上明珠。
尤其当今太后膝下无女,对母家这个嫡亲的侄女分外疼爱。言婉钰少时常由太后召入宫中小住,时时陪伴在太后身旁。
夫人们心照不宣,太后迟迟未催促立后一事,想必对中宫之位另有打算。
不过一国之后,身份非同小可,谁能说得准呢。
总不能回回的好事都落在平阳侯府。
夏莲在外间行礼,言婉钰忙收拾了思绪相迎:“姑母。”
言太后由她扶着在屋中落座,福宁打开了食盒,取出一碗莲子百合粥并几碟小点。
“哀家瞧你晚膳都没什么胃口,就让小厨房备了宵夜。”
言婉钰笑着道:“只是因天气炎热,才有些不思饮食,多谢姑母。”
言太后未说破,夏莲已经帮着福宁姑姑摆好了碗碟。
清凉可口的莲子百合粥入口,配的几碟点心都是言婉钰平日里爱吃的。
月光映入窗格,言太后的神情雍容沉静。
言婉钰垂眸,姑母在后宫半生,是人人称颂的中宫之主,更是言府的骄傲。
她早年在宫中过得不易,如今却为自己铺平了道路。
她慢慢搅动银勺,原本灰心的情绪一点点散去。
言家的女孩儿,是从不会落于人后的。
言太后将一切看在眼中,很快放下了心。
她道:“下月初便是你祖母七十寿辰,陛下也会亲往府中贺寿。”
平阳侯府的爵位自大晋开国伊始便由高祖赐下,一代一代延续至今,荣耀不减。
不似宁远伯府,于朝中已无人,空有爵位和家资罢了。
言婉钰放了银勺,侯府的荣光是由每一辈代代相承,譬如父亲,譬如姑母。
她虽是女孩儿,亦不会妄自菲薄,不会输给兄长们。
妇人自然不知:“但我家儿子知道。我儿子已考取功名,是十里八乡少有的秀才……”
换作平时,她还要夸耀上许久。但眼下到底时机不恰,她慢慢歇了言语。
主位上的郎君再度开口:“若说她是你的女儿,有何凭证?”
谈及此处,妇人不由激动起来:“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女儿,要什么凭证?她怎能攀了高枝就不认我?你若是我家妍儿的夫婿,不妨叫她出来,让她当面说个清楚。”
在陛下面前如此不守规矩,但帝王没有言语,秦让与暗卫不敢擅动。
妇人道:“若说证据也有,我家妍儿四月二十五的生辰。她肩头处有一朵梅花形的胎记,生下来时便有。”
帝王神色一凝。
用过晚膳,容璇于偏殿沐浴。
殿中炭火和暖,她只着了件玉色的寝衣,又顺手从衣桁上取了件帝王的披风罩着。
因近来天寒,有些无关紧要的奏疏便送到了紫宸殿中批阅。
东次间的书案上还堆着些,容璇在帝王的位置落座,横竖殿内只有她一人,翻看一二无妨。
为着江南课税先行改制一事,朝中上下已经争执许久。
从来法度变更皆是如此。朝廷要抑制土地兼并之风,要取缔名目繁多的杂税,要防止地方对百姓层层加码,这必然触及到官僚地主的利益,他们上书反对不足为奇。
昔年首辅执掌内阁,得仁宗鼎力支持,要想推动全国土地丈量、更新鱼鳞图册尚且艰难,前后足足耗费十年光阴。也是亏得祁涵继任掌权,未废首辅之策,手腕更甚,此事最终才得以顺利功成。
如容璇所料,书案上公文小半都与赋税相干,她只小心翼翼拣了自己感兴趣地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