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璇平心而论,若是秉公办事,林主事算是个不错的同僚。
不过他话里话外总有试探之意,容璇心底看得分明。
林晋出身不俗,又有太仆寺卿做靠山。若是自己不回来,兴许这四品主司之位会归属于他。
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远比内宅厉害。
容璇叹口气,其实她自踏入官场以来勉强也算顺风顺水。虽无显赫家世,但她最初有首辅庇护,老师指点她良多。下江南时又有太子在前,她只需专心致志于手中事务,余下一切都不必操心。至于在常州,余知府更是诚心待她,给了她施展天地。
真要论起来,朝中见不得光的手段她没遇上过几遭。
但不代表她没有防备。
今日事务稍稍清闲些,容璇虽没有留客之意,但林晋坐于值房内,她也只能请他喝一盏茶。
相处一段时日,她知道他想问些什么,却还要绕上一圈,谈谈秋日风光、百姓农忙。
临了图穷匕见,不过是试探她背后有无可靠之人。
同在户部共事,同为一甲进士,他将自己视作敌手。容璇不知该作何想,至少他没有因女子身份而轻看自己?
陈太傅早已不掌朝中大权,这是朝中有目共睹之事。
若是自己身后无倚仗之人,只怕这位探花郎就要动些脑筋了。
容璇不动声色端起茶盏,在林晋说起京中茶楼时,笑了笑道:“天和茶楼不错,谢世子就曾在那处设席。”
林晋一顿:“容大人与宣国公世子有旧交?”
容璇矜持一笑,谢景和的名号果然挺有用。容璇应好,耽搁这些时日天气愈发冷了。余下的差事得尽早办结,省得受一路寒风。
侍从牵过绯珩,这匹漂亮骄纵的宝驹乖乖在容璇面前低下头,很是亲昵的模样。
平县与怀县相隔有一段距离,白景与绯珩并驾在前,行于官道间。
穿过几处村镇,总共遇上了三所乡塾。
萧索的秋风中读书声朗朗,不知日后金榜题名的进士是否会从这里走出。只可惜乡墅内目之所及,没有一位女童进学。
午后天气回暖,容璇与祁涵并肩行于乡间小径。
“虽是允女子科举,但第一要务只怕还是应该兴办女学。”
容璇有时想起,都得庆幸有道士的断言,自己能被当作男孩养大。
虽囿于乡野,但书中自能带人窥得一番天地,明白相夫教子之外,还有经天纬地的大事业。
祁涵颔首,礼部三年前便着手预备此事,收效暂不明朗。
京城中还好些,零零星星已有平民女子入学,但尚未能惠及乡里。
容璇沿着田埂走:“此事急也急不来。”
国库能拨付于此的银两有限,但她相信会越来越好的。
田地间堆着麦杆,今秋的粮食已经收罢,偶尔可见背粮去缴秋税的百姓。
粮食沉重,若以白银代之当然轻便。
银税在江南施行既然有成效,朝廷想要继续推广也有据可查。
前处无路,容璇搭了祁涵的手跃下小土坡:“不过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为枳。江南地区商业繁盛,白银流通广,此法自然有机会可行。”
但即便富庶如常州府,要用白银取代粮食仍是艰难。
苍穹之下,女郎目光望于田地间。
这些日子依她所见,单说怀县、平县的白银流量量,若让百姓全部缴上银两实在艰难。
她道:“届时银贵粮贱,只恐要伤民。”
夜色如墨,用过宵夜的女郎心满意足。
至于吃多了不便入睡,好似无须她忧虑。
锦衾帐暖,烛影缱绻。
傍湖修建一座八角石亭,听闻雨水盛时,这座凉亭底部还会被湖水淹没。二人在亭中略坐了坐,容璇凭栏而望,可见湖心岛中一处灯火通明的楼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