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个水灵灵的姑娘端着七大碗八大碟上来,几个粮商伸头一看见?都是什么?炒小虾皮、圆葱木耳、酱香鸡蛋饼,最大的一个肉菜也?就是卤猪头,猪头煮得稀烂卖相也?不好看,但村姑贵妇各有风味,几个人吃得倒也?香。
酒过三巡,一个尖嘴猴腮的粮商夹着猪耳朵说:“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现在给钱都不要,以后吃板子就老实了,也?不想想自己有几斤几两,就想着翻身?发财!种地的种富了穷的可不就是哥儿几个了吗?”
这?是句老实话,天下总不能人人都有钱啊,一下子接这?个话的人不少,一个两个都说要给这?群泥腿子颜色看看。
半掩门可不在乎什么?男人伟业,她只想着多卖点儿酒钱回头买点儿家?用,看这?一群老爷说要找人出气,她也?样样都顺着说,不到下午这?群粮商都被她灌得烂醉,要不是心里惦记着事早就倒了。
但这?会?儿一个两个个都睁着眼摇摇晃晃地指点江山,你拉着我?我?拉着你,借着酒劲顿生万丈豪情,自觉世间?万般事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了。也?不知是谁开了个头说:“走,咱们再去劝一回,他们要是卖咱们还给五文钱一斤买,要是他们还是不识相,就别怪哪天仓库起火竹篮打水一场空!咱们赚不了,这?群下三滥的东西也?别想赚一个字儿!”
酒长怂人胆,几个大老爷们乐了一阵当真收拾包袱跳上马车嘱咐马夫往野牛沟走。
里头有几个胆子小的粮商看情况不对,伸手拉了两把没拉住,跳上车就自己悄悄溜了。
再值钱的东西也?犯不着搭上谁的命啊!
马夫看着像是要出事,都低着脑袋不吭声,让做什么?都含糊着答应,赶车也?慢慢地赶,想着路上让这?群老爷醒醒酒,免得真闯出祸。
等到了野牛沟太阳仍正旺着,家?家?户户吃了饭休息了一阵都去地里忙活,家?里就剩些?老弱病残和妇孺守门。
粮商懒得跟女人说话,他们要找能主事的,一来二去就摸到了罗老爹家?。
罗阿城高高兴兴地坐着小驴车回了野牛沟,一路上为了显摆自己赚着了,都没在车厢里坐着,硬是跑到前?边跟车夫坐在一起,时?不时?对路边的熟人打招呼,拐着弯儿在乡里大转了一通,确保每个人都知道他罗阿城是坐车回来的这?才转身?回了罗家?。
罗老爹欧老娘看见?儿子人都精神了,欧老娘拉着儿子问:“你哥怎么?不回来呢?”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又说:“买这?个做什么?,浪费钱,家?里要什么?没有!”
罗阿城把和哥哥轮流休息的事儿一说,嘿嘿笑着把肉拎进厨房熬了锅猪油,金黄酥脆的猪油渣更是一口一个往嘴里塞。
罗老爹和欧老娘活了一辈子就没吃过几口肉,更不要说油里出的猪油渣,就是地主老爷家?也?不能常这?么?吃啊。
两个人看着饭菜简直不知道怎么?吃好了,罗阿城还想撒白糖呢,听说撒了白糖的猪油渣才是最好的,可惜他们家?还买不起白糖。
罗阿城舀了两碗饭往里拌了一小勺猪油,把猪肉渣盛出来撒上盐巴,催道:“爹,娘,吃吧。以后我?和大哥两个人加起来一月有二两银子,家?里不说天天吃肉,一年吃个几回也?不是事。”
罗老爹感慨一声,低头用筷子扒饭。怕稻子卖不掉可惜了,这?几天罗家?吃的都是这?淡绿色的绿稻,清淡的米上沾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猪肉,亮晶晶的,吃起来又香又糯。
罗老爹看着儿子有肉吃,道:“看你们兄弟能挣钱养活自己,以后我?和你娘死也?瞑目。”
罗阿城听着话头不对,放下筷子赶紧问:“好端端的说这?个话做什么??咱家?不是好好的吗?等稻子卖了钱,我?和哥都往家?拿银子,咱家?明明是苦尽甘来怎么?就说到死不死的了。”
罗老爹想着稻子,猪油饭吃得更珍惜了,道:“卖不了钱,外头人只肯给五文一斤,咱们即使能多赚,也?就比往年多赚个把两银子,饿不死,可也?吃不饱。”
真算起来,日子同往年比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尤其几个孩子还要成?亲,穷成?乞丐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罗阿城在乡里长大,对粮商的弯弯绕绕心知肚明,丰年压价荒年抬价很?正常,物以稀为贵,就是他自己也?会?这?么?干,但他想不到他们竟然只给五文钱。
“叫花子也不受这委屈!”罗阿城咬牙劝道:“别说他们卖五文,就是十五文我?也?不干!楚奶奶几十亩地的出息在那放着,她都没慌,咱们慌什么?!”
罗老爹叹气更深:“她也?没卖出去!这?种地跟做生意是两回事,那些?男人,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对付?”
罗阿城不是不担心,但他还是觉得:有可能。
因为很?多妇道人家?做不到的事,她不是都做到了吗?放在一年前?谁能想到秦好女都能有几亩地种?
一家?子在屋子里吃完饭,罗阿城带着弟弟妹妹在路上用草折小狗玩,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卖稻子,刚编完第一只,罗家?外头来了人。
四五辆马车齐刷刷地停在罗家?门口,罗阿城看着来者不善,虎着脸,一边让弟弟妹妹去田里喊人,一边问:“你们是谁,来干什么?的?”
罗大妞罗小弟都是撒手没,粮商带来的小子得了主家?吩咐要逐个击破,不让村民联合起来把他们围着,当然也?就不能让这?两个小兔崽子嚷得到处都是。
看两个孩子要跑,小子们顿时?一拥而上想把两个娃娃抓住。
罗大妞罗小弟腿脚都灵活,钻地鼠似的,小身?板一弯,就从小子腋下钻了出去,走之前?罗大妞不忿,抓着机会?还跳起来用两只脚踹了一个小子。她人小劲儿可不小,小子立刻脸就白了。
粮商没好气地瞪小子一眼,暗骂不争气的东西,连两个娃娃都抓不住,要他们干什么?吃!
其他粮商看得想笑,里头一个素来爱做大哥的愣是憋住笑站出来咳嗽一声,缓色道:“老爹老娘,我?们不是坏人。”又掉头问:“小城兄弟你还记得我?不?你小时?候我?还给过你一个肉饼子吃。”
罗阿城想起来了,这?个人是粮商,他吃的那个肉饼子是他来收粮时?带的干粮,他小时?候嘴馋,趁着人不休息偷了一个,着粮商走之前?白割了他们家?一个菜园的菜。
罗阿城啊一声,知道这?些?人来做什么?的了,他黑着脸道:“请回吧,我?们不卖这?个粮。”
这?个粮商就急了,道:“城啊,五文一斤不少啦,也?就是咱们两个有交情,所?以才给你这?个价钱,我?给其他的村民都是斯文钱。听说一个弟弟在邻村木匠家?做学徒,十七八了还没定亲,说是没钱娶媳妇,我?愿意掏二两银子出来,你也?不想弟弟打一辈子光棍儿吧?”
罗阿城自己都是光棍儿,他当然不在乎弟弟如何了。两眼一翻道:“我?算是知道你们怎么?哄着人卖粮了,但我?不干,他光棍儿就光棍儿呗,我?家?主子说了,男人比女人多很?多万,这?些?男人注定娶不到媳妇,要打光棍儿,既光棍这?么?多,我?想着,也?不差他这?一个!”
说着哼一声,道:“害人的奸商赶紧走!别逼我?用大棍子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