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嬷嬷看她?们也看不起,她?也是上?三旗的包衣奴才,早年在宫里奶过皇女,宫里女儿?不容易活,那孩子不到一个月就?夭折了?。庶妃记恨奶嬷嬷没照顾好闺女,就?把她?许配给太监做了?媳妇。
太监家里阔绰,自己净身活命,亲戚们仗着他过得快活,子子孙孙生了?一大堆,太监死了?后,朱嬷嬷就?被族里赶出来了?,一直靠着给给个姐儿?开蒙为?生。
杜老爷找着她?时,她?已?经快饿死了?。对此对他心存感恩,发了?誓要替她?教导出一个即使为?妃也不会丢脸的好小姐出来。
杜老爷在送她?跟着两个姑娘过来前,特意让杜太太交代过,不仅要她?教导姐儿?们,还要顺便教导楚韵。
杜太太说:“老三媳妇出身小户,世?面?见得不多,一身反骨,成日?捣鼓着要下地,你过去好好教她?怎么做少奶奶。”
朱嬷嬷蹭过来跟楚韵说时,楚韵眼珠子都要听掉出来了?。
有时她?真不理解这些老爷太太的想法,难道他们是想宅斗吗?
但?楚韵觉得,派下人来拿捏主子是最愚蠢的宅斗方?式,因为?主人天然有阶级立场,这个嬷嬷就?算被她?卖了?,杜家难道还会为?嬷嬷来告她?吗?
楚韵不怕这老叟婆,她?稀奇地端详了?一会儿?,发现这个嬷嬷也认为?自己有权力?管教她?以后,她?张张嘴巴说:“我知道了?,嬷嬷先回吧。”
杜容和知道之后,脸色难看得吓人,以他的性子,这种仆人是留不得的,马上?就?该撵出去。
楚韵摇头:“今天是朱嬷嬷明天是张嬷嬷,哪撵得完?不如把她?留下来,吓得她?不敢跑过来找我。”
李佑纯想起拔步床里的木匠,吓得手上?一哆嗦,茶都没端住,他笑着问:“那你想怎么办?”
其实他有个想法,李佑纯说:“奴仆都是欺善怕恶的东西,只要你硬得下心肠,拖一个犯了?大错的奴才在院子里打板子,再叫家里其他人站着看就?能解决。
这种法子是一劳永逸的,人嘛,都容易物伤其类。看一回刑,心里不怕,多看几回总会怕的。
“宫里就?是这么办的。”李佑纯说,李家不至于如此严厉,但?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奴仆跟筷子碗一样,摔坏了?再买一套就?行。
主子的安全和舒适度才是最重要的。
楚韵先看了?下小荷老师,小荷老师表情?淡然,他笑着给她?端了?一杯热乎乎的金桔茶,轻声说:“很多人家都是这么做的,离着宫里越近越是如此,包衣家的奴才有不能通买卖的,即便死了?也不是大事,只有活契奴才才说得上?善待。”
随后又马上?小声申明:“一朵洁白的荷花自是不会做这等凶恶之事,就?怕有些人看似莲花,心如黑碳。”
楚韵心里拔凉拔凉的,她?就?看向黑莲花李佑纯,李佑纯也在喝茶暖身,他被这阵古怪的目光盯得汗毛倒竖,还笑着问:“怎么了??”
楚韵知道小荷是在给李佑纯上?眼药,人都有攀比之心,说人坏话的小荷也很可爱啊。
但?仔细想想,李佑纯能做到今天这个地位,确实不是因为?他的善良,反而是因为?他很有手段。
自己最初不想来李家,如今不也好好地做着小白鼠吗?
李佑纯为人颇有君子风度,他对何妈李叔也很好,现在一想他对奴隶的态度,楚韵认为?他对下人的“好”,是出于对自己和杜容和的重视。
——这是你们的奴才,我不会随意插手。
至于李家仆和柯老丫,这两个人在他心里才是独特的、真正的“人”。
楚韵觉得,研究李佑纯也很有意思。
一个处于封建王朝中?,想要做人的皇帝家奴,在他心中?人的标准在哪里?是只包括和他同一阶级的人吗?
这个研究放在小荷身上?,答案呼之欲出,小荷眼里,大家都是人,他不能做到人人平等,但?他绝说不出打杀人立威的话。
至于李佑纯。
楚韵不讨厌他,他的德行甚至也远超这个时代的多数人,要讨厌也只能讨厌能把人妖魔化的环境而已?。
李佑纯不是要让楚韵这么做,他只是告诉她?:“这也是一种威慑下人的手段,而且用过一次后他们就?绝不会再犯。”
她?是不是要用呢?
楚韵跟他们聊完天之后,当晚就?留在了?杜薇杜韶屋子里。
杜薇已?经跟嬷嬷说了?,不许她?晚上?过来查房。
朱嬷嬷没有听,在她?眼里,这些柔弱如水的姑娘都是需要精心放在模具里揉捏的面?团。
要面?粉变成面?团,最后再变成精美的糕点需要厨师付出许多努力?。
如果一个面?团在进模具前说——我想当一辈子面?团。
厨师会理会它们吗?
不进模具,那就?没人吃,就?要坏了?呀。
朱嬷嬷认为?自己是个敬业、负责的好嬷嬷,她?喝了?一碗杏仁露,闭眼躺在床上?想,再过两刻钟,自己就?要从床上?爬起来,坐在黄铜镜前一丝不苟地梳理着自己的鬓发,穿好衣裳,威严地走向姑娘们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