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让听罢,立刻就磕下头去,道:“属下知错,恳请主子责罚!”
“罢了,”裴钰终是不忍心再说狠了去,俯身把江让从地上扶了起来,说道,“先起来吧,下去看看发生什么了。”
“主子,”江让仍是跪着,抬头看向裴钰,“属下想,想斗胆求您一件事。”
他双眸颤动,哑声道:“接下来我告知您的事情,恳请您……不要同神武侯言说。”
***
萧楚和明夷赶到山驿外边时,发现白日里别桌的那两个官员正站在门口,各自牵了一匹马,对面是相思山驿的驿丞,正手持短刀架在曲娥脖颈上,与他们对峙着。
明夷刚想上前去劝阻,就被萧楚单手给拦住了。
萧楚冷静道:“先听听,是什么事儿。”
驿丞神色悲恸,带着哭腔颤声道:“几位大人,下官也是替朝廷办事的,何苦如此为难我!”
“朝廷给我们的银子就那么多,跑不到别州就得饿死,我们能怎么办!”朱色官袍的指着驿丞,也是声泪俱下,耻恨地说,“难道你做驿丞的,就不懂我们的辛苦?”
蓝色官袍的也急声劝道:“这位兄台,东西是我们拿的,别伤到无辜的人!”
萧楚稍往后倾了些,侧身对明夷说道:“这些年官俸克扣得不少,辞官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明夷点头道:“当官挣的那些银子,还不如务农来得多呢,难怪裴钰要搞改稻为棉,就是想刺激朝廷发俸。”
“这就是为什么天子要派陈喜来戕害裴钰,”萧楚眼神阴郁了下去,“他为君可以自私,但若是只剩自私,他就坐不起这个位置。”
明夷这回没打趣,意有所指地说了句:“主子,我听闻……天子如今的癔症已经严重到,一日有半都在酣睡了。”
萧楚冷笑了声。
“睡得太久,就别醒了。”
驿丞动作颤巍得狠,说话间,手里的刀子往曲娥脖颈上刮下几道血痕,弄得她眉头紧蹙,叫唤得更大声。
“救命!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我钱还没挣够呢,我爹我娘都没找着呢,我要去蜀州,我要找我夫君的,别杀我!”
她越喊,驿丞就越紧张,刀就拿得更加不稳,划下的血痕越来越多,错乱间割开了一些衣襟,锁骨的皮肤眼看就要暴露出来。
曲娥面色一惊,赶紧抓住了撕裂的那道口子。
驿丞全然没注意到这些,只是紧张骂道:“你他娘的小声一点!”
“好痛,好痛啊!”
曲娥很快敛起了惊色,继续带着哭腔叫唤,快把整座相思山都喊醒了,哭还不算数,她一眼瞄到作壁上观的萧楚和明夷,就冲他二人踢了踢脚。
“那边的两位爷,你们带刀了,求求你们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在这个穷地方!”
萧楚回头望了一眼,见裴钰没跟上来,想着先把人救了再说,手中剑已然半开,却听驿丞一声厉喝,阻止了他的动作。
“谁都不准过来!”驿丞一手勒紧了曲娥,指着两个官员,又指向萧楚,喊道,“把缰绳放下,都不准走!”
曲娥见这刀子愈来愈近,比他们还着急,抢在众人之前连声应道:“好好好,好大哥,你别紧张,你别急,我有钱,我家里好多好多字画,我弟弟特爱收藏这东西,等我写封信回去,我叫他全都送给你!”
说到收藏字画,萧楚心头泛上一丝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不知为何,“梅渡川”这三个字就突兀地冒了出来。
是因为他也爱标榜自己文人,所以收藏一堆字画么?
曲娥见萧楚不动作,又转而向两个官员投以乞求的目光,急声道:“二位爷,二位官爷爷,求你们别抢这两匹马了,这人天天闻着马粪味过日子,一月拿到的钱两就这么多,若是你们还要强抢,该叫他怎么活呀!”
“这话讲得也忒伤人了,”明夷面色一苦,叹道,“我听了都心疼。”
曲娥越说,驿丞就越伤心,甚至开始簌簌落泪。
“我就靠朝廷每月拨的这些银子,赡养父母,家中还有妻儿,日夜盼着我归乡……每回、每回路过的这些官袍子,都要从这儿克扣钱粮,强抢马匹和车夫,都是我自己掏钱贴上的,再这样下去,我家中就要……就要断粮了!”
他说着说着,手中的力道也松了,一边哭一边拿手掌拭泪,呜咽着说:“二位大人不容易,没钱上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两个官袍听了面面相觑,皆是动容,愧怍也从心头泛起,手里的缰绳也慢慢松了下去。
萧楚不是容易被情绪带跑的人,他依旧维持着佩剑半收的姿势,凝视着驿丞手里的动作,在他的哭天抢地里仔细辨认着破绽。
他是真的……想要曲娥的命吗?
或说,他是突发奇想,还是被人有意指使?
“你别哭,别哭了,”曲娥见驿丞哭得伤心,一时间也忘了紧张,反而开始安抚他,“你人很好的,肯收留我,让我在这儿干杂活赚点盘缠,要不然你就辞官,回家做点儿生意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