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天色下几近苔藓颜色的草甸延绵开去,直达远处绿意盎然的丘陵。
车左侧的河流与分开市中心南北的是同一条,它从许许多多桥下淌过,然后在这里变得宽阔,并将在再往前几公里处汇入内海。
很快道路拐了几拐,进入一个傍河小镇,没一会儿又将它抛在身后。
孟鹤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脱了鞋,将腿叠在身下,眼睛不住地在孟企和魏妜环两人之间扫动,然后她低头看了看手机,是张茗发来的消息,她咧着嘴无声地笑着,咬着嘴唇敲屏幕回了几句。
孟企点了一下车载多媒体的收音机按钮,传出了轻慢打击的鼓点,音乐渐起,是一首声调颓靡、十多年前流行的的曲子。
路牌在车旁迅速划过,没过多久又到了一个还算繁华的小镇,眼前已经可以看到国家公园的群山和狭长型淡水湖的小小影子。
小镇坐落在建在A82路右侧,小巧有加的房屋掩映在修整过的绿色灌木之中,孟企开着车从小镇和原野中间驶过,他瞧了一眼藏在镇子里的教堂,并没有要减速的迹象。
不知不觉,孟鹤随着音乐哼了起来,孟企突然意识到电台早已切了首歌,他沉浸在思绪中没能分辨出来,那是他非常熟悉的一首老歌:《IWantItThatWay》。
码头出现在三人的眼前,自然而然得,深蓝色闪着波光的湖水也出现在码头右方,从林荫道的落黄间显出身形。
顺着湖水望出去,湖上的白色小点似乎是一艘货船的,不知是否要去对面的山岸。
孟鹤说这是这边最大的淡水湖,因此该小镇是去往高地的最热门路线,但孟企并不打算停车,毕竟开车从宿舍出发来到这里还没到一个小时,且眼前环湖公路上的风光更加吸引几人。
道路转向正北,令人心情舒畅的大直道,孟鹤和魏妜环齐齐趴到右车窗上,注视着逐渐变宽的宝蓝色湖面,湖岸上多彩的树林在这片镜子中倒出分毫不差的映像,远处水面中出现一座岛屿,然后是更多岛屿,每座岛都长有茂密的植被,看起来孤独又人迹罕至。
“鹤,你自己没来过吗?”魏妜环问她。
“没,太远了,我懒得去。”
“风景倒是真好。”孟企瞟了眼窗外。
“这首我听过。”魏妜环突然对收音机里的曲子有了反应,点着头说。
听着音响里传出经典民谣,一声声重复的“Letitbe”的歌词,孟鹤带着若有所思的笑意看了看她,然后继续望着窗外。
三人花了整整半个小时才巡游完长40公里的湖畔公路,又用了差不多一小时车程穿越壮丽旖旎的高地峡谷,车道两旁是平坦开阔的淡黄色草地,浅水的小溪缓缓在路旁渗过,群山一座接一座从前面的山头背后钻出,红棕色的山体在云隙下时明时灭。
成片的石楠花像落在山谷间的紫色细纱,白色树干的林子间或点缀在丘陵的低洼处,他们还曾看到貌美的牡鹿闲踱吃着草。
何时天气变得阴沉起来,灰白的云雾笼上了山峰的圆顶,却也与“垂泪山谷”之名相得益彰。
孟企为她们拍了很多照片,在各处:如绢洁白的小瀑布、雾气中的三姐妹山、平静的湖水、老旧的小木桥、低矮的石垣……车辆一停再停,拖拖拉拉地朝着午前的目的地进发。
在观景台停车场附近,雨就那样毫无征兆地下了起来,三人急匆匆地钻入车里,甩干水滴,开起暖气,分享着黄油曲奇、蜂蜜芥末薯片、热咖啡。
孟鹤打开银色手提箱,配着“嗒铛”的口号,拿出用牛皮纸袋包着的十来个三明治,有樱桃果酱的、沙拉鸡蛋碎的、炸鸡排酸黄瓜的、土豆泥火腿芝士片的……等等,馅料很厚,用保鲜膜隔开且码得整整齐齐。
“你们在家应该吃够中餐了,吃点小麦主食没关系吧?”孟鹤问。
魏妜环回头帮着一起张罗开,说着:“还回去做饭了啊,傻孩子。”
“爸要吃什么夹馅的?”
“你们先吃吧,我早餐吃得晚的。”
“吃一个再走嘛,给!果酱的吧。”
孟企压根没想推辞,定定地注视着女儿弧线紧俏的脸,他接过两层吐司就放嘴里啃,第一口咬下去,浓郁的酸甜果味挤进口腔,果肉含量很多,又软又滑,然后口中突然出现一些硬硬的碎片触感,他仔细一瞧,三明治一边表面还融了一层巧克力脆壳。
孟鹤看着他咯咯笑着,说道:“那个是失败品,我心血来潮弄出来的黑暗料理。”
“甜,开车正好需要补充脑力。”
“你就宠她吧,看你以后老了她给你吃啥。”
“魏姐姐吃醋了?我可是给你留了份料最好的……”
“鹤,咳,咖啡,来点。”
“啊等等,我给你加点奶……”
车厢里顿时充满了各种食物和饮料香甜馥郁的混合气味,以及数分钟前冲进车窗的雨水洒过湿草地的味道,在雨敲打前窗玻璃的细语声中,孟企开动车子驶离停车道。
短暂的一段时间里,公路前后和对面一辆车都没有,车厢里也迎来了与之对应的沉默,唯水滴的啪嗒声、雨刮器的咔咔声、轮胎在路面上的轻划声、暖气的呼呼声、收音机里的吉他拨弦声在围绕。
“爱的反面是什么?”孟鹤把头从手机屏幕前移开时问道,啜了口奶糖加满的咖啡。
“恨?”魏妜环咽下手头最后一口三明治,不多想便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