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不想打扰这片宁静的景致,三人话少了,只想沉浸在此刻的气氛中。
“你得多吃点胡萝卜,你一直不太爱吃。”孟企把手搭在车门的上沿,任细小的雨滴落在头顶。
“没必要,孟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鹤不喜欢吃就不吃,又不是没法替代的。”魏妜环坐在前座驾驶位的座椅上,双手捧着一块披萨。
“魏姐姐,你就让他唠叨吧,他就是又母爱泛滥了。”孟鹤的身子靠在后座椅背上,脑袋杵在弯折的手腕上,用不易察觉的哀愁目光地望着另两人。
孟企摸着肚子,感觉实在不能够装下更多了。
“走吧,该回镇上了。”
收音机里播着有些失真的歌曲,《Changes》。
返程途中,孟鹤一直低着脑袋,她甚至有些埋怨起孟企,为什么急着去下一个地方,时间不算多也不算少,就这样再一起待一会儿就好,为什么不愿意?
她觉得也许自己只是孟企计划表里的一项待办事项,一个打卡地点,确认完她的健康和生活状况,带她玩了景点,和她做了爱,任务完成,再把她送回家,完美。
他永远把他当作孩子。
她又想到魏姐姐,因为爱而迁就他人的魏姐姐,她一直都喜欢她,她一直都希望她能获得幸福,这样的母女过家家还要再扮演多久。
这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想过,她有别的计划,但是如何实现,她焦躁,真的可能实现吗?
当然最让她最生气、不安的还是她自己,一股子低落情绪涌出她的胸腹,那种情绪和指腹上刚愈合好的伤口如出一辙,平时已不再疼,但一使劲会有胀开般的不适感,她后悔,对孟企的计划提出反驳,她想再和他一起肆意游玩下去,翘掉明天、后天、下周的课业。
她怀疑,有让这趟出行变得更好吗?
她知道,旅途到此已接近尾声,她能做的唯有尽可能与他们再多呆一秒而已。
当胃里翻涌着暑假即将结束般的哀愁,她已经开始想念孟企了。
鹤,你真没用,你真是一点也没变,她听着收音机里的音乐,心想。
“爸人呢?”才刚回小镇闹市,孟鹤就发现去上厕所的男人好久没回来,她和魏妜环在车里吃着在小摊处买的新鲜的无花果,她问道。
“可能买什么东西去了吧,你等等他……”魏妜环紧拉她的手,似乎生怕她去外边找他。
孟企回来了,提着空空的保温饭盒。
“再见面就要等过年了,爸,你怎么……”
魏妜环看向孟企,孟企微微点了点头,两人一齐望着孟鹤,搞得女孩不由有些心虚。
“怎……爸,上哪把碗都洗了?”
“借用了路边人家的厨房,难不倒你爸。”
“我们走吗?”孟鹤拽了拽魏妜环的手,但魏妜环轻轻挣开了。
“走之前,”孟企去拉她,将她从车座上拉了出来,“跟爸去一个地方。”
他拉着她的双手,从她背后推着她往前走,魏妜环则在后面跟着,他们穿过满是行人的步行街,离开商店和旅馆林立的闹市区,走着湿哒哒的拼接石砖路面向下,远离人群,拐过巷子。
望着内海西海岸的渡口,他们路过游客登记处、啤酒厂、历史博物馆、邮局,远处能够看见海岸旁的旧堡垒遗迹,一条街外有一片金属围栏,围栏后是墓园,她不安地四处观望,回头问他:“去哪啊?”
正打算回话的孟企带着她一起撞上了一个脸上满是灰色胡茬且红光满面,个头极高却缩着上身醉醺醺走的本地人,那人起初看了看孟企与孟鹤,点着头说出一长串混着浓痰音和短促音的外语,孟鹤抬头看他,生硬地回应了几个单词,男人睁大眼睛冲他俩热情一笑,孟鹤也向他笑笑,然后他独自走了。
孟鹤的双手被温热地包裹住不放,她发现他的手有些湿湿的。他在紧张什么?
绕过墓园来到一个小广场,引入眼帘的是一座有着正三角形主立面、大花窗、小十字架顶、旁边立着约10米高钟塔的小教堂。
是教堂,孟鹤猛地回头去找魏妜环的身影,只寻得一个落寞又欣慰的微笑。
她回忆今天一天发生的不自然的事,包括孟企和魏妜环的“暗号”和眼神交流,她明白了,突然满心颤抖,她全都知道了。
教堂算起来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人气景点,零散游客在雕像下和楼面外照相,塔楼两米开外的草坪上有身穿不同颜色裙装的女孩练习着传统舞蹈。
孟企走到了孟鹤前头,拉着她往里走,走进弥撒礼堂,越过出层层长椅,他在宣讲台前立住。
“爸,你要干什么?”她轻轻发问,微笑着,答案自己涌了上来。
“鹤。我的唯一。”
“干啥啦,你又肉麻我。”她注意到周围的游客停了下来,她害臊于他们灼热的视线。
他就是有吸引身边所有人目光的能力,她无比爱这样的他,却也时常感到措手不及。